京海市👮🏻‍♀️宣传科科员

  今天杨健又来找我，还是那个机关小文员递来的文件袋，让我去查一个种子厂，老板叫石磊。

  

  这名我听过。扶贫企业家，也是助农的先进个人，我正在想怎么糊弄过去，安欣端着饭盘子坐我旁边了。平日里，他见着我就闹着我请客，闹归闹，其实一起吃饭的次数并不多，也就一周一次。原因无他，杨健这货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给我找活，一接这种缺德事，我就害怕见安欣，约好的饭就改成下次一定。

  

  这次也是赶在饭点前送的消息。我正戳着米饭没胃口，一双大长腿就跨进余光里。安大科长笑眯眯地说：“哟，彪队，吃饭呢，你旁边有人吗，呵呵，我能坐吗？”

  

  “安欣你又闹哪出？”

  

  “哈哈，我这是，看你平时总推脱吃饭，估计是，不太想跟我这个坐冷板凳的人有交集，诶呀，不好打搅呀。”

  

  哪里是不太想有交集，明明是我自觉没脸见他。

  

  郭局已经不止一次地跟我说，劝劝安欣吧，别再写举报信了，督查组都下来几回了，每次都带走点人，他还写，写谁呀？我腹诽：只要我还在，他写的就没毛病。

  

  每次督查组来，即使我是孟德海这条线上最底层的触手都不慌：杨健会提前三天告诉我接下来的时间里，谁来、怎么查、都抓谁、再查出谁和可以查出多少钱。保证每次上头来检查都能给出一个交代，又不会伤到筋骨。进去的人也不会咬出别人，因为家人都住在高启强安排的小区里，一旦招供，即便督查组开米格战斗机也救不下来，顶多给他们家人烧个头七。

  

  曾经我也对督查组满怀期待，希望他们慧眼识珠，查出孟德海抓了高启强，把这条线抖落出来，我就可以畅所欲言，将满身泥泞展示给世人，好过当衣冠禽兽，用卑污的手段抹黑真相。

  

  现在我都麻木了，听说督查组来，都已经有一套完善的体系应对他们，反正他们秽眼识猪什么都查不出来。我一度怀疑，他们要查谁、怎么查、都抓谁、再牵连出谁和查出多少钱的名单跟我手里的那份是一样的。

  

  我一边想着一边拨弄饭粒，突然想起旁边还坐着安欣。猛的一扭头，发现他笑着看我半天了，我怕让他看出什么，故意慢悠悠地拉长调：“你，干什么呢，不吃饭。”

  

  他还是微笑，也学我拨着饭粒说：“我就是在想啊，张彪什么时候不爱说话，爱发呆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安欣盯着我，嘴角是弯的，眼神是冷的，我已经好久没有认真看他。上次还是训熊孩子那次，之后我做的错事越来越多，渐渐的就不敢看他了。这次，我看到了他深深的眼窝，苍老的眼纹，下垂的眼皮，裹着一层皮的颧骨，干燥起皮的嘴唇，还有更白更枯的白发，他应该是知道什么了。

  

  但他没继续说下去，轻轻摇头，开始吃饭，我们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显得食堂的动静特别大。中央电视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：“这段发生在70多年前的对话，在今天并不过时，仍然是对中国共产党有力的鞭策和警示。在延安工作过的领导干部，每个人都熟知“窑洞对”，但遗憾的是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时刻把这个警示记在心里…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这是新出的反腐纪录片，三天两头的就让我们观看学习，写心得笔记。

  

  “欸张彪，你说那些贪官，也不是一开始就想贪的吧？”他没看我，还在扒拉饭粒。

  

  我停下筷子，怕自己因为分心而被套出什么，虽然我一直在期盼上头能来人调查我，但我不希望那个人是安欣。可能是希望，在爱人面前，能保留一些体面吧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又不是他们。”我嘴里就着米饭模模糊糊地说，“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，你知道？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不知道。”安欣看着餐盘，突然抬头直勾勾看着我说：“但我特别想知道。人不贪，会死吗。”

  

  他真是够了，还是那个弧度的笑容，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，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来试探我的！求求了，别是他来审判我，我知道在真相大白的时候会失去他，或许我从未拥有过他，但我不想提前面对他走开的事实。

  

  米饭在我喉咙里咯得我后背冒汗，艰难地咽一口后，我看着他消瘦的侧脸，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办法承受向他坦白的后果，打算随便说点什么岔开话题时，安欣站了起来，带着那个核善铀好的笑容同我讲

  

  “我吃完了，彪队，慢慢吃，不着急。”

  

  上次在办公室里吻他，我甚至觉得我们还没有分手。说到底，是我不知廉耻，是我不知轻重，是我拎不清看不明，是我没想透还没活够。面对爹妈，我即将锒铛入狱，留下年迈的他们受亲友的指指点点；面对战友，屠龙之人已成恶龙，不管因为什么到底是背叛了当初的誓言；面对爱人…………我还能有爱人吗……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下午上班的时候，我看安欣对我的态度与往常无异，中午那对话，或许是我做贼心虚想多了，他平时不就是笑嘻嘻的样子吗……我就像刚处对象时察觉安欣的不对劲一样，开始习惯性地给出解释安慰自己，就像一只鸵鸟，顾头不顾腚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周末，我按照事先给我的计划，查抄了石磊的种子厂。墙上“优秀扶贫企业”的牌匾晃得我眼睛生疼。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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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《永远在路上》是二零一六年出的反腐纪录片

  

  现在的时间线是一六年，安欣已经查到杨健这个层级上了，他希望彪子能跟他说实话，但张彪觉得他整不过上头，也不敢让安欣知道自己干过的事，就死鸭子嘴硬不说。